中华文化(文学篇)-课堂札记(四)

我所追求的事物是什么?

这个问题拿给不同年龄的我,恐怕我会给出不同的答案,因为对理想的憧憬和对现实的认知始终是交错前进的。

当我还是一个初中生时,大概我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即使有考虑过,我也想不起来了,毕竟当时也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我猜测那时候我所追求的目标可能就是很纯粹地希望自己能考上太原五中,考上这所我心中最好的山西省高中,原因就仅仅是因为知道它 “好”,知道它绵延百年的历史和自由开放的校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追求是是一切的发源——

虽然在做出这个追求时,我完全没有想到它会对我的未来造成怎样的影响。

……

太远的事情我已经想不起来,但如果上溯到童年有记忆的时刻回顾,那我觉得我那时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什么对生命的追求。不管是人生的四大境界还是马斯洛需求理念中的自我实现,我童年应该都没有想过,也没有听说过。我父母的追求某种意义上很纯粹,就是希望我能读一个好大学,过上好日子,我对未来的憧憬也全部在 “上个好大学” 上,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小学五年级前,我的生活一直比较郁郁,我觉得老师不喜欢我,身边的同学也歧视我,如果引用奥尔罕•帕慕克的文字就是这样的:

我不想去上学了,因为我太困、太冷了。学校里也没有人喜欢我。

我不想去上学了,因为学校里有两个同学,他们比我大,也比我强壮。每次我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都会伸出胳膊,挡住我的去路,我很害怕。

我很害怕,我不想去上学了。在学校,时间仿佛静止不动了,万事万物皆被挡在外面——校门之外。

比如我家的房间,还有我的母亲、父亲,我的玩具,阳台上的小鸟。我在学校的时候,就特别想念他们,想的要哭。我看着窗外,外面的天空飘着朵朵云彩。

我不想去上学了,那里没有我喜欢的任何东西。

记得那时我很珍惜仅有的几个朋友,但朋友又都有他们的朋友,我觉得自己就像一片游离的树叶,时而在他们的朋友圈外,时而被风吹着紧紧贴在他们的身上取暖。父母只知道看着试卷上的几个数字变化,说着一些我听了很多很多年已经耳熟能详不想再听的话,如果生命有颜色,那我的生命一定是灰色——如果生命需要追求,那当时我的追求可能就是,我希望和朋友在一起,我希望不被孤立,我希望有人理解我、善待我、尊重我、不歧视我、不取笑我,我希望快乐地活下去。

所幸在小学五年级时,家里买了一台电脑,那时谷歌还没有被墙,维基百科还可以正常访问,这台电脑帮助我听到了互联网上各种各样的声音,让我的内心找到了一个可以融入的地方。即使我的肉体被限制在原地,但通过国际互联网,我的意识可以触及到无穷远的地方。那时我第一次觉得,我可以通过互联网了解到很多的信息,很多其他同学不关心的信息,而了解这些信息的我是不一样的。也许在这种意识的驱动下,我在电脑前的时光很少玩游戏,更多时候在贴吧、博客、论坛里浮沉,看着各种各样的文章和小说,顺便还学习了如何编写程序。获取这些知识的目的可能就是我想成为一个不一样的人,我想具有其他同学没有的知识,我想证明自己是独特的,并以此获得尊重。

这一切的原初驱动力就是:我希望和别人成为平等的存在。

我希望别人能够接纳我。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那时的我有对自我实现的追求吗?有对天下事的关心吗?我想在小学-初中时期的我,恐怕也只是一个对天下事有一点 “兴趣” 的人,看这些内容的主要用途是在小伙伴们聚一起吹逼时有一些看起来很高大上的谈资,对于各种观点也都是被动的接受和复述,并以此觉得自己同样地见解高明。但现在想想,这段时光还是很有意义的,没有这段故事,就没有后面的一切。那时的我会空喊几句 “为国,为民,为苍生——” 的口号,也会天天琢磨自己能不能考上五中,会渴望拥有很多的朋友,也在为喜欢的同学不喜欢自己而神伤,如果穿越时空,问那时候的我生命的追求是什么,可能我的回答就是这样——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中考时考好,将来为天下苍生奋斗,做一个青史留名的伟大的人。

虽然那时候我对 “为天下苍生奋斗,做一个青史留名的伟大的人” 这种事情完全没有概念。如果我有概念的话,大概就不会也不敢说这种空话了。

……

最终我来到了太原五中,并在这里我整个人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像《中二病也要谈恋爱!》里的主角一样,在开学的第一天,我觉得我和过去彻底地割裂了。这种想法我在初中时就有,但那时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还太懦弱,而此时我终于来到了自己人生前十五年一直追求来到的地方,我相信我会遇到很多很好的很 nice 的同学,我们都是太原市中考最杰出的一部分尖子生,这里和小学不一样,和初中更不一样,我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改变我自己,改变我人生从小到大所养成的性格,从外到内的改变我自己的一切。

就是在这样强烈的欲望推动下,我终于改变了我的一切。在高中毕业后,由于学校成绩的衰落,有很多人一直在黑五中,但我从来没有黑过,我还会上知乎去积极地为学校辩护,因为这里是我一切梦想开始的地方。

在五中我竞选了班委,加入了校电视台,加入了模拟联合国协会,加入了校刊编辑部,结识了很多新的朋友,积极地和每一个人交流,除了考试成绩一直比较差外,我几乎实现了我升学前所期待的一切。父母此时一直对我的考试成绩颇有微词,毕竟全年级一共只有五百多个理科生参加月考,我能考五百多名也是挺不容易的,而这时班主任和我发生了一次谈话,那个场景我至今都能让每一个细节浮现在眼前。班主任说我的成绩问题比较大,与他对我的期待不符,我不应该这样忙那些社团里的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说我来五中时的期待就是我希望 “改变自己”。

班主任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

“那就很好了,你能实现自己的目标,也是挺不错的。”

虽然班主任经常在班里损我,批评我,我还和他在短信里爆发过口角,但在这一刻,我觉得清晨昏暗的走廊里一切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而我对生活的追求也在此时随着我和朋友的交流,随着我人际关系的稳定,随着我接收到的信息变深、变全而渐渐清晰了起来——我不仅要考上一个好大学,有体面的生活,而且我真正希望为这个社会做出一点贡献,不论会不会青史留名,能为社会的正向前进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就已经足够了。

不过后半句话并没有那么容易实现,因为还有前半句话。第一次高考我连本地的 211 都没考上,后来又复读了一年。不过我的心态一直很好,比起很多复读时焦虑的同学,我基本相当于是 “快快乐乐” 地复读完的。复读前去旅游了一番,复读时仍然天天上网冲浪,最后高考时还体验了一把进考场时没带身份证的惊险。虽然最后的考试成绩和模拟考相比还是有遗憾,当时有些意难平,不过很快便也想开了。

但来到大学的前两年,可能是我的理想最为艰难的两年,因为此时我前所未有的意识到了现实的沉重——计算机学院内无时无刻不弥漫着一种 “焦虑” 的氛围,好像每一个人都在贩卖焦虑,为现实而苦恼。进入吴玉章学院后这种焦虑的氛围更加强烈了,每个人的未来仿佛都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言以蔽之就是——

汲汲于生,汲汲于死。

我在大学的生活经历比较丰富,我是班级班委,是学院学生会主席,是一个百人大社团的会长,在实验室实习,还建立了创业公司。但我内心深处的焦虑,从来就没有停止燃烧。

此时我经常会想,我以后能不能找到好工作呢?中国是不是已经阶层固化了呢?生活是不是太艰难了呢?我会不会买不起房,找不到女朋友,找不到好工作呢?中国的经济发展是不是已经停滞了呢?啊,我的人生实在太艰难了。人们常说我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有三大敌人,即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这便是所谓的 “三座大山”。而这时候我觉得我的身上岂止三座大山,简直就像是被社会一巴掌封印在了五行山下,连个头都露不出来。

如果在这个时候,问我生命的追求,可能我的回答是:发大财,至少成为中产阶级,好好活下去。

至于为社会做贡献……实在是太难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天下兴亡,关我屁事,能独善其身已经很不容易了。

后来我在大二下学期开始交叉专业的学习,开始和文新学院的同学一起修习汉语言文学,也有了女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我惊奇的发现,我心中的焦虑渐渐平息了。

也许这就是人文学科的魅力。

我很难描述我从汉语言文学中到底得到了什么,我可能能说出很多的东西,但我觉得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其实大家都从其中得到了这些东西。

我想起了高考报志愿时,我在中文和计算机之间纠结,最后觉得发财比较重要,选择了计算机。

但兜兜转转,最后我又回到了中文。

如果说要找一个汉语言文学对我而言的最大、最特别意义,那一定就是——

我找回了自我,重新想起了我想真正追求的东西。

如果现在再问生命的追求是什么,我已经可以坚定地说出:

「做出一点对人类命运的正向努力,活的心安理得 [1]」。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能够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一个能够一以贯之坚持下去的信念。

[1]第二周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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